朝廷官員和皇帝都在用讚嘆的目光看著李優曇，全然沒有發現不對的地方，那就是他沒有穿和其他學子一樣的襕衫。其他學子都是一樣顏色的斕衫，可唯獨李優曇的不一樣。

他施了個法術，讓所有人都註意不到這一點。於是在眾人的眼中，便意識不到他的衣裳和旁人的不同。

在李優曇還未和姜令瑤說殿試的規則的時候，便聽著她很高興地說著要給他做衣裳，讓他在殿試的時候穿。他當時可恥地心動了，他的母親從未親手為他做過衣裳，他一直都很羨慕同窗有人願意費心思親自為他們做衣裳，這叫他無法不心動。

於是，李優曇便沒有告知姜令瑤此事。後來覺著她做得辛苦，倒是旁敲側擊過，想要叫她不必做了。

可是姜令瑤不肯，她都做到一半了，哪裏舍得放棄了。再者說了，她也不覺得辛苦。為著自己的那點小小私心，李優曇穿上了姜令瑤做的衣裳，還施了法術。不僅如此，他也沒有對皇帝三跪九叩。

他是不會對這個皇帝下跪的，他也不配。只是在其他人看來，他的確是下跪行禮了的。

若不是李優曇的法術無傷大雅，且沒有惡意的話，他會被殿內柱上的龍魂給彈飛出去的。哦，那倒也不一定，他可是哪咤，說不定是那龍魂對他避之唯恐不及，恨不得看不見他。

李優曇擡眼，狀似無意地掃了一圈官員和皇帝，而後垂下眼繼續作答。無人對他的穿著有反應，看來朝廷中沒有修道之人。也不知道司天監中的官員是否有些能耐，還是只會觀察天象，推算節氣。

若是滿朝文武都沒有人會的話，那麽他往後行事倒是可以隨意些了。李優曇漫不經心地想著，落筆處行雲流水，毫無半點滯澀。他的確是想穿姜令瑤做的衣裳，但也是真的有他的盤算的。

皇帝看到李優曇作答如此順利，不由得心生好奇。於是他就從禦座上走了下來，走到了他的身邊看他是如何作答的。他知道自己的到來經常會令許多學子分了心神，但他也認為沒有一個好心態的人，是當不了好臣子的，所以也向來不在意這一點。

於是在他看見李優曇不受半點影響，依舊沈穩作答，心下就滿意了幾分。皇帝又探頭去看他的卷子，言之有物，切中要害，行為流暢，可堪稱為字字珠璣。他高興不已，心想這一次的一甲第一果然名不虛傳。

皇帝笑著走開了，去看其他學子的答題情況，而後就見到了手發抖的，腿發抖的，流冷汗的，甚至還有寫錯字的。對比之下，李優曇真的是再好不過了。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，開始發愁起來。

這李優曇的文采實在是好，若無意外，他當為今科狀元了。可是這滿殿的學子，唯有他的容色最為出眾，不做探花郎豈不是可惜了？可不當狀元，也很可惜啊。

而且這樣的好人才，很適合當他的女婿啊，他的女兒們還沒有著落呢。可是當了駙馬，就不能夠有實權了。李優曇的文采出眾，將來定是朝中棟梁，當駙馬太屈才了。

唉，為難啊，為難。禦座上的皇帝開始犯愁起來，眉頭便緊皺不已。

朝臣們見狀，私底下眼神亂飛。和皇上共事久了，他們當然知道他的心裏在想什麽。看來這一甲第一的文采的確是好，皇上不一定會招他為駙馬。很好，他們還有希望讓李優曇當他們的女婿/孫女婿。

等一下，如此說來，大家就是“敵人”了。一時間，朝臣們就開始用眼光廝殺起來。

李優曇正在殿試，姜令瑤進不去，便只能待在家中等著。她知道憑著他的本事，前三是肯定的，卻還是不由得有些擔憂，時不時地看向皇宮的方向。

珍珠從外面進來，“姑娘，之前那個笨小子就躲在咱家外面的墻根下

呢。”

“笨小子？”姜令瑤奇怪地眨了眨眼，“哪個笨小子？”

珍珠想了想，“好像叫木香？”

姜令瑤：“……”無奈嘆氣，這是自己養大的，忍忍算了，不然還能怎麽辦呢？“是沈香是吧？他躲在墻根下作甚？”

“不知道啊。”珍珠搖搖頭，“我進來的時候看見他了，但我沒問。”

“行了，我出去看看吧。”姜令瑤起身，“對了，圖子在廚房做烤豬蹄，你要不要吃？”

“要！”珍珠蹭地一下子就朝著廚房跑去了，兩條腿倒騰得都快要有殘影了。

姜令瑤：“……”啊，不愧是她家珍珠，在吃東西的時候最積極的了。

她走出了家門，四下一瞧，果然就看見了躲在墻根下的沈香。對於他出現在這裏，姜令瑤並不奇怪。好歹他的身上也是有神仙血脈的，無視她設下的法術也是正常。

“沈香。”姜令瑤走到了沈香的面前，低頭看著他，“怎麽不敲門呢？”

“李夫人。”沈香慌忙站了起來，“我……我只是……”

姜令瑤笑著說道：“夫君去殿試了，我有些擔心，一個人坐著容易胡思亂想。你進來陪我喝杯茶吧。”

“好。”如果她只是邀請沈香進去，他可能還不會答應。但現在她說是要幫她，沈香一口就答應下來了。

姜令瑤領著他進了院子，為他倒了杯茶水。“這是桂花茶，是我很喜歡的。你且嘗嘗，若是不喜歡就再換。”

“嗯。”沈香點點頭，舉起杯子喝了一口。不知為何，這茶水入口，他心中的情緒就沈了下來，不再像之前那樣，漂浮不定。

姜令瑤也拿著杯子喝茶，她並不問他為何來尋她，只是將目光投向院中的兩棵桂花樹。它們有李優曇的法術護持，生長得非常好，枝繁葉茂，鮮嫩蒼翠。點點的淡金色桂花也小巧可愛，鼻間飄著桂花的甜香。

“咦？”沈香奇怪地看著桂花樹，“怎麽現在還有開著的桂花？”這樣的天氣，不該有桂花才對啊。

姜令瑤笑著說道：“對啊，它們就是還在開花。”

沈香沈默了一下，問道：“李夫人，我……舅舅他……”

姜令瑤不問，只是做了傾聽狀。

“舅舅說我娘親還活著，只是被他帶走了。”沈香的神情覆雜，“因為娘親觸犯了規定，所以不能夠留下來陪我。舅舅問我要不要去見娘親，但是要我先做一件事情，我……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，我……我一直是個沒娘的孩子，除了爹，也沒有家人。一時間，我有舅舅了，又有娘親了，我……”

他說話有些顛三倒四的，沒有條理，只是他自己沒有感覺。

姜令瑤放下了茶杯，笑著說道：“你舅舅要你先修煉，對嗎？因為要見你娘親，你得先脫離凡人的範疇。”

“你……”沈香猛地擡頭，滿眼震驚地看著姜令瑤，“你怎麽會知道的？”

“你覺得我家夫君如何？”姜令瑤沒有回答沈香的問題，反而是問了他這麽一個問題。

沈香楞怔了一下，回想了一下，說道：“清雅俊逸，猶如天人下凡。我在見到舅舅之前，還想著人間不會有人有這樣的相貌氣度呢。”

“因為他的確不是凡人啊。”看著沈香再一次張大了的嘴巴，姜令瑤的笑容擴大，“我家夫君是天上神仙轉世，是真正的天人下凡。而且說起來，他和你家舅舅還算是同門師兄弟呢。”

“什麽？”沈香的嘴巴張得更大了。

“你舅舅的師父和我家夫君的師父是同門，所以他們也算是師兄弟。”姜令瑤解釋道，“我想要一直和夫君在一起，不想將來天人分隔，所以我很認真地在修煉。神仙和凡人不能在一起，但是神仙和神仙卻是可以在一起的。

”

姜令瑤可沒有想過讓李優曇放棄神仙的身份，和自己一起當個凡人。她又不傻的，當神仙不比當凡人好？再者說了，她努力修煉，將來說不定還能夠回家呢。她傻了才會讓李優曇和自己一起當凡人。

“原來如此啊。”沈香有些興奮，“那我們就是自己人了，難怪我之前就覺得夫人很讓人親近。李夫人，我舅舅他說希望我能夠修煉成仙，如此就能夠去見娘親了，還可以常來常往，再不用像現在這樣分隔兩地了。我娘之前和我爹在一起，是觸犯了天條的，所以她出不來，只能我去見她。我是願意的，只是……”

姜令瑤問道：“只是什麽？”

沈香低頭，嘆了一聲，而後擡頭說道：“只是舅舅完全沒有提及我爹，他是不是不想我爹和我娘在一起啊？”他再怎麽成熟也還是個孩子，是一個渴望父母疼愛的孩子，自然是想要父母雙全的。

姜令瑤笑笑不語。她要怎麽說？說二郎神肯定是看劉彥昌不順眼？還是說劉彥昌那樣的，肯定也沒有幾個人看得起？他到底是沈香的父親，她即便是看在沈香的面上，也不能說他。

“唉。”沈香再一次嘆氣，“我爹那樣，的確是不討喜。”他又不傻，他爹沒有擔當又總是闖禍，還要他這個兒子來收拾爛攤子。大家都說大舅子本來就不喜歡妹夫，而且他爹這樣，舅舅不喜歡再正常不過了。

其實沈香也奇怪，他娘當初在想什麽呢，怎麽會看上他爹呢？該不會是他爹騙了他娘吧？想想舅舅一提及爹就沈著臉的模樣，沈香覺得很有可能。這樣說來，舅舅沒有撕了他爹，已經很不容易了。

帶著他爹修煉？別開玩笑了。沈香搖了搖頭，將自己腦子裏不切實際的想法給搖出去。想明白了這一點，他的心一松，也沒有那麽難受了。“其實……其實我能聽得出來，我娘根本不想看見我爹，不單單是舅舅的緣故。”

正是因為這個，他才會難過得從家中出來，而後到了這裏的。

姜令瑤看著沈香，笑了笑。寶蓮燈這個神話故事也是歪了的，就是不知道後續要怎麽歪了。“其實人間也有許多夫妻是不在一起的，但是不代表他們不愛他們的孩子，只能說他們之間再沒有夫妻緣分了。也許你爹和你娘就是這樣的。”

離開了姜家，姜令瑤才知道，其實這個世界並沒有姜家人說的那樣保守。和離雖然不多，但也不少。和離的婦人或者寡婦再嫁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，除了一些迂腐的人，根本沒有人會指責。

若是這分開的夫妻是好聚好散的，彼此之間還有往來，孩子們也相處得很好。雖然比不上姜令瑤原本的世界，可也和姜家人所說的差太多了。

沈香喃喃道：“沒有緣分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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